酝酿已久的出口退税改革方案日前浮出水面。这次出口退税政策改革是1994年税制改革以来有关出口退税政策的最大的一次改革，势必对外贸进出口以及相关行业产生长期而又深远的影响——— 　　
10月13日，国务院发布关于改革现行出口退税机制的决定，对现行出口退税机制进行改革，已经争论多年和探索已久的我国出口退税改革大幕终于拉开。 　　
10月14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发布关于调整出口货物退税率的通知，规定自2004年1月1日起，降低一般性出口产品退税率，调低或取消国家限制出口产品和部分资源性产品出口退税率。按现行出口结构，出口退税率的平均水平降低3个百分点左右。 　　

雪球是怎样滚成的 　　
对于这次出口退税税率调整这一深化财税和外贸体制改革的重大举措，官方列举的重要意义有多方面：有利于调动企业特别是外贸企业深化改革、增加出口的积极性；有利于调整出口贸易结构、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提高出口效益；有利于消除财政和经济运行的风险隐患，缓解国家财政的压力；有利于合理调整中央与地方、沿海与内地之间的收入分配关系，调动中央和地方发展出口贸易、加强退税管理的两个积极性；有利于促进外贸和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 　　
理由是多方面的，但不可否认，近年来愈演愈烈的出口欠退税问题，可谓是此次国家改革出口退税机制的直接原因。 　　
作为一种国际惯例，出口退税是为了鼓励本国产品出口，使出口商品以不含税价格进入国际市场，避免因进口国征税造成出口商品双重税收负担，提高企业产品的出口竞争优势而采取的在产品出口时退还已缴纳税款的办法。始于1985年的中国退税政策布局无疑赢得了出口企业的普遍击掌和外贸曲线的一路上扬，统计资料显示，仅去年我国出口额已从1999年的1949亿美元，增长到3256亿美元，年均增速为18.6％。 　　 但随着我国出口退税规模的不断扩大，国家安排的出口退税资金与出口退税实际需求之间存在的缺口越来越大，出口欠退税也由此产生。来自商务部和海关总署的统计数据显示，到2002年末，全国累计应退未退税额高达2477亿元，仅去年的新增出口退税欠款即创下750亿元的历史新纪录。可到2003年国家财政所做的退税预算指标却只有1230亿元，只比去年多了30亿元左右。这就意味着，在今年全年之内，不要说今年新出口货物的退税款毫无着落，即使是去年以前的历史旧账，还将继续遗留下770亿元的缺口。今年1～8月，我国一般贸易出口额达到2657亿美元，按照目前15.11％的平均退税率计算，将会产生新的退税金额约3000亿元，缺口可想而知。 　　
而截止到6月底，国家税务总局累计分配下达出口退税指标为1072亿元；即使追加300亿元，下半年也只有517亿元可用额度，远远不能满足实际需要。 　　
看起来，问题似乎出在财政部制定的指标上，但专家指出，我国税务体制上存在缺陷才是造成问题的根本原因。 　　
近年来，中国出口增长快速，财政所安排的退税资金和实际需求往往有很大差距，远远不足以解决退税问题。而要有所增加，又只能根据财政收入状况，用财政超收的部分追加退税指标。 　　
但每年财政的超收部分是有限的，所以退税指标超支的现象几乎每年都会出现。这也是历年出口退税一直被拖欠的主要原因。 　　
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得到的数据可以清楚看到：从1997年到2002年，退税指标的年均增长率为17.8％，而应退税额的年均增长率却是37.4％，两者相差近20个百分点。如此恶性循环，出现上述问题也就不足为奇了。 　　

突破瓶颈刻不容缓 　　
出口欠退税问题越来越严重，给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不言而喻，这也成为近年来政府和企业共同的心病。 　　
国务院研究室宏观经济司副司长从明指出：“欠退税问题对国家信誉造成的伤害是毫无疑问的。” 　　
仔细地分析就不难知道，由于退税问题导致企业对国家信用的疑惑还表现在更深层次上。首先是每年退税指标的制定，据说这是根据对各省出口退税的预测来制定的。决策部门声称“有一套完整的方法来计算这个数字”，但每年的计算结果都跟实际退税需求之间差距大得离谱，相差达到近20个百分点。这无疑使政府的信誉度受到极大损害。 　　除此之外，退税率的频繁变化也带来了企业的不解。1994年，国家税务总局颁布了《出口货物退（免）税管理办法》，此后几年，又多次对出口退税率、管理办法进行补充、修改、调整，前后不下一二十次。退税率频繁变化，使人不得不产生质疑，可以说，频繁调整退税率对政府信用等制度层面的负面影响更大。 　　
而对于完全靠退税实现利润的国内出口企业来说，他们更关心的则是自己的生死。据记者了解，很多企业到2003年4、5月才开始领取2001年的退税款，而东南沿海的一些企业甚至连2000年的退税款都没有拿到。 　　
“出口越多，赔得越多”，使得许多企业只能少接订单。事实上，为避免占用更多流动资金，一些企业已经开始限制出口，努力扩大内销。“虽然看起来好象国内市场的利润低，但考虑到出口欠退税问题，内销还是比外销划算。”浙江一家纺织公司的老总对记者说，“拿不到退税，大公司还好维持，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小企业，没有富裕的周转资金，现在连贷款都很困难。”中国社科院财贸所财政研究室的杨之刚指出，商品在国际市场上竞争，别人的税都退掉了，自己还带着税，负担自然就比别人重。在不同等条件下竞争，就只好故意压低价格，长此以往，必然会形成恶性竞争。 　　

改革牵动各方神经 　　
10月13日，酝酿已久的出口退税机制改革方案终于浮出水面。自2004年1月1日起，出口退税税率将分17％、13％、11％、8％、5％五档执行。与现在相比，有的维持不变，有的还有增加，而更多的是下调或取消了，下降幅度平均约为3％。 　　
人们发现，此次出口退税机制改革方案同以往大不相同，改革的着力点放在了机制的创新和完善上。首先是适当降低了出口退税率，本着“适度、稳妥、可行”的原则，区别了不同产品。其次加大了中央财政对出口退税的支持力度，特别强调中央和地方财政要足额安排2004年及以后年度出口退税所需资金。第三，建立中央和地方共同负担出口退税的新机制，使出口退税的负担机制与税收分享体制趋同一致。第四，累计欠税款由中央财政负担。 　　
新方案出台，迅速牵动了各方神经，记者听到的反馈有喜有忧。在采访中，出口企业对这一改革的出台都非常认可，因为多年来出口退税机制所累积的问题众所周知：出口退税数额超出了中央财政承受能力，退税效率慢导致企业资金积压严重，等等。大多企业认为，以前出口退税对很多出口企业来说是画了一个大烧饼，看得见，够不着；但这一次他们特别关注到改革提出的“新账不欠，老账要还”原则，这是企业特别欢迎的。如果改革后企业拿到出口退税的进度加快，可以很大程度上弥补退税率降低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有人也提出了自己的忧虑：退税率降了，已经签署的合同怎么执行？更不清楚的是，中央和地方两级具体怎样分担退税，地方政府会不会拖欠？“新账不欠，老账要还”原则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限制，“多长时间算不欠？老账的还款有没有时限？”对出口企业而言，资金如何流动得最快而且最有效益是关心的焦点。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陆刃波认为，这次调整是国家对出口产品结构的适当调整。比如引导科技含量高、关联度较大的产品出口等。而且，这次调整也有利于缓解人民币升值的压力，有利于淘汰边缘企业。他认为，出口退税率调低将不会影响出口企业的出口积极性。随着我国日渐成为世界制造中心，中国也渐渐成为国际采购的高地，国际市场是多数企业要着重考虑的部分，因此，出口的趋势不会变。 　　
但不可否认的是，出口退税率调整对出口增长的影响非常直接。历史经验表明，中国出口企业对税收成本的增加非常敏感。据有关专家测算，平均出口退税率每下调一个百分点，中国出口增速将下降4.9个百分点。这样算来，平均出口退税率下调3个百分点将会使中国的出口受到两位数的影响。 　　
这当然会给中国的宏观经济增长带来负面影响，尤其是在经济全球化、世界市场竞争日益加剧的情况下，对中国这样一个外贸依存度高达50％左右的国家来说。同时，也会使中国出口企业的利润受损，甚至会影响到就业率。专家认为，出口退税率下调对宏观经济的影响，短期可能还不太明显，但其对相关行业以及企业所产生的不利影响则很快就会在明年体现出来：出口退税率下调，将直接提高出口企业的成本和定价，影响产品的市场竞争力，不利于企业出口。根据有关机构计算，出口退税率每下调1个百分点，就相当于一般贸易出口成本增加约1个百分点，将对出口造成较大的负面影响。花旗环球金融的一份报告曾指出，如果出口退税率下调4个百分点，那么国内出口可能将下跌0.73％，进口可能下跌0.11％。 　　

纺织受多大影响 　　
纺织服装行业是我国出口创汇最集中的行业之一。此次改革，国家出于调整出口产品结构的考虑调低了服装出口的退税率，从17％降至13％。作为我国出口的传统大户，此次调整对行业和企业的影响不言而喻。 　　
中国纺织工业协会产业部副主任孙淮滨认为，对纺织行业来说，此次政策调整总得来说是不利影响更多一些。首先，对我们日益增长的一般贸易出口会带来较大影响，因为退税直接影响到一般贸易，而目前纺织行业一般贸易已占到全行业的2／3以上。与此同时，也必然会使加工贸易的出口比例上升，将对整个产业链的良性循环产生不利影响。其次，会使一些附加值本身不高的产品成本增加，增加出口的难度。第三，此次政策调整的强度较大，4％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对企业的承受能力提出了考验，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这也势必会影响行业的出口。第四，如果明年出现出口速度放慢的现象，纺织服装行业这几年快速增长的加工能力和相关产品的增长，势必会对国内市场形成更大的冲击，国内市场的竞争压力会继续加剧。 　　
对于纺织服装企业来说，对政策的变化也产生了一些波动。广东省丝丽国际集团服装有限责任公司每年的出口额都近4亿美元，副总经理林东毅认为，退税率下降意味企业出口成本要增加，出口价格也将随之上浮。得知退税新政策后，他们在广交会上的参展商品价格上浮约3％，幅度与退税率的降幅相当，“但这还要看国际市场的接受程度”。虽然对企业有影响，但林东毅认为，新改革加快退税进度、国家贴息实现等措施对企业有利，而且可以防止企业出口“虚热”。 　　 宁波雅戈尔进出口有限公司的严海平介绍说，雅戈尔集团去年出口服装2亿多美元、面料2亿美元，如果按照去年的出口额来计算，企业因退税因素利润就将减少6000多万元人民币，对企业的经营带来很大挑战。但这也会促进企业深化改革，进一步增强竞争力。 　　
一些中小服装企业面临的情况可能更为严峻：据了解，有些小企业现在出口的利润率不到1％，若按减少4％的退税来算，企业的利润率将为负数。“很大一批企业会淘汰出局，外贸企业出口格局将有一番大洗牌。”一位浙江的纺织企业老总如是说。 　　
值得一提的是羊绒行业。此次调整，羊绒的出口退税率从13％降到4％，下降了9个百分点。而羊绒出口的毛利率仅为7～9个百分点。降低出口退税率提升的成本将直接抹平羊绒出口的毛利率，因此，提升价格是必然。上海圣雪绒公司总经理张挺表示，羊绒制品提价对海外低档羊绒制品的订单，比如，沃尔玛、K－Mark等大卖场的采购订单，将有较大影响。“对他们来说，要么就减少订单量，要么就接受抬高的价格。”他预言：“今年底明年初，国内羊绒衫的价格有可能因此上浮10％～20％，借此走出价格低谷。”此外，这使寄希望于通过大批量采购来降低成本的海外采购商将订单集中到大企业手中。张挺认为，这对靠低价打市场的、资产不过亿的羊绒制品小企业是致命一击———“20％以上，至少100多家小纺织企业将倒闭”。 　　

练好内功是正途 　　
不管有利不利，政策已经出来。现在再讨论是好是坏意义不大，对于我们来说，关键是尽快适应新的机制，提早应对，尽量将不利影响减到最小的程度。 　　
孙淮滨认为，对于纺织行业来说，此次出口退税政策调整也有其积极的一面，将会促使纺织企业在调整出口产口结构、提高产品附加值、开辟卖价水平高的产品等方面下功夫。从这个层面上，此次调整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说，企业现在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不要对政策的好坏争论不休，出口最终依靠竞争力的提高来实现，我们的企业要逐渐弱化对政策的依赖。下一步，企业要在降低成本的同时，加大质量、创新、品牌等方面的开发力度，提高产品的附加值，想方设法通过提高产品售价来提高企业效益。目前，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均价比国际市场同类产品均价格低15％左右，依然有相当大的提价空间。在外贸谈判时，我们的企业要充分考虑到出口退税调整的因素，适当提高报价，尽量弥补由于政策变化增加的成本。企业同时也要注意自己外贸行业的规范，加强行业自律，争取和国外企业结成战略同盟，取得利益一体化。另外，他指出，从整个行业角度考虑，还要继续鼓励一般贸易出口，因为这是我们的发展方向。 　　
记者询问了一些纺织服装企业，许多在出口退税改革的酝酿期就已经开始关注、准备。谈到对新政策的应对，虽大多表示还处在摸索过程中，但均认识到企业自身必须加强内功，降低成本，提高产品附加值，力争将退税率下调的影响降到最低。另外，找个直接的采购商，减少中间环节费用也是很多企业正在采用的做法。比如雅戈尔已经在日本设立了分公司，在美国设立了6个代表处，通过这些代表处能够绕开进口商环节，这样企业的利润就会高一点。加强与国外企业的合作也是雅戈尔采取的办法之一，现在雅戈尔已在美国、日本和欧洲开展了西服、牛仔裤等方面的合作开发。此外，雅戈尔投入10亿美元向上游产业发展，成立了专门制造薄面料、棉纺布、毛纺织、针织品的工厂。这些面料的技术含量比较高，很难仿造，这样也可以保证一部分利润。 　　
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我们的纺织服装企业日趋成熟；退税改革是把双刃剑，谁是市场的强者，我们拭目以待。